2023年1月30日,看到耿民律师写的《为人补伤清流在----忆“布衣”律师樊宗民的职业人格》一文,知道老律师樊宗民走了。回到西安后,联系耿民律师后,立即驱车前往耿律师的办公室。
耿律师已经泡好了茶在等我。落座后,耿律师告诉我,三天前,樊老还跟他通电话,电话中樊老的声音依然清脆响亮,二人还言说律师“为人疗伤”的职业特点,没想到三天后,樊老就去了。耿律师说,恐怕还是跟新冠病毒有关,可惜可叹啊!耿律师谈起樊宗民律师,很动感情,他说,樊律师45岁时已官至副处,仕途正顺之时,却辞职当了一名律师,热心为穷人打官司。在中国“官本位”的传统里,樊宗民被看成“异类”。
十二年前,我曾经两次拜访樊律师。
那是我执业的第十一年,那时思考比较多的问题,不是律师执业技能的问题,而是律师职业的特点、律师职业的精神等比较“虚”的问题,当然也可以说是“超越性”的问题,于是就去拜访了几位西安市的老律师,拜访的第一位就是樊宗民律师。
我是在樊律师的办公室见到他的,他在西安浩元律师事务所,位于西大街。这个律师事务所是樊律师创办的,但他不做主任,而是交给他选定的年轻人。樊律师的办公室不大,但很整洁,墙上有很多照片,大多与律师工作有关,只是年代不同。当时办公室好象还有一位姓武的主管部门的领导,樊律师说,老武,你坐这里,让我同行坐这里,我们随便聊一聊。
樊律师很健谈,一口老陕话,声音洪亮,中气很足。作为一个七十五岁的老人,面色红润,身板看起来也很结实。我问他,平时是怎么锻炼保养身体的。老人家说,我一直坚持冷水浴,不论春夏秋冬。我很是惊讶。后来我回家也尝试冷水浴,受不了那个剌激。不由得内心叹服。
樊律师从解放后考入西安印钞厂讲起,讲到他曾在印钞厂财务室工作,曾经,一个人用自行车驼运整个工厂八九千人的工资款,无人押送,说起这样段经历,他说当时不知道害怕;他说到参加社教时所受的教育;在榆林干最重的活,吃最差的饭(“糠”和“苦菜花”);他讲到八十年代初参加律师招考,考上的那一批都在做什么;他怎么走上律师之路,最初干律师的时候,穿的什么衣服(警察制服),在从事律师工作时都遇到了什么,自己又是怎么处理的……
风云激荡的改革开放的历史,也是“法”、“法律人”从而也是“法治”从无到有的历史,这段历史,教科书和文件上的讲述总是宏观的,因而也是模糊的。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要拜访这些老律师的原因。在他们的身上,有具体、微观的历史,有活的历史。
樊律师柜子里的笔记本,摞起来大约有一米高,那是他参加法律自学考试时的笔记本。翻开笔记本,字迹整整齐齐,还有红笔蓝笔的勾划,可见做笔记时的专注和投入。他曾在北京人民大会堂被授予全国法律“自学成才奖”。今天的年轻律师,没有见过这样学习法律的。
樊律师当时其实已经获得很多荣誉,但他没有讲自己的辉煌,这与很多律师不同。老人家有几句话,我印象很深刻:
“施洋是大律师,政治家。他本身也是共产党员,他为林祥谦辩护的案子,至今没有人超越。”
“我一无学历,二无资历,三无政治背景,但回顾我干律师的过程至今,我生活得很有价值,生活的很有尊严,也很有意义。”
“灞河水声三千尺,不及律师民工情”。他指着墙上一张照片,是第一次上街为农民工服务时,他脱口而出的一句诗。当时他不知道有人拍照,他感谢这个拍照的人,拍下了他律师工作中一个特别有代表性的瞬间。
这些话表达了一位老律师对律师职业的深厚感情。他的话也许不一定是真理,但是他那响亮的声音,斩钉截铁的态度,让人不由得不信服。我也理解了为什么七十五岁的高龄,为什么还坚持到办公室里来,坚持律师业务。
耿民律师告诉我,樊老直到去世前,还坚持要到办公室,坚持跑步。这种精神确实值得我辈学习。耿律师还讲了一件事,他说,樊律师有一年与他一起爬太白山,到半山腰,紧紧抓住他的手,对他说,向上冲。耿律师的讲述在我眼前勾划了一幅图画:太白山上,青松挺拔,白云缭绕,青松旁一位银发律师,牵着一位花白头发的律师,挥手指着山顶。说到这里,也必须说一下耿律师,耿律师放弃公职创办耿民律师事务所也有25年了。今年也已七十高龄,仍然坚持办案,讲课,录视频,笔耕不辍。所以我觉得,这幅画面,是这两位律师的写照。
这位老律师的离去,默默无闻,大多数人可能也是这样终老。可是,作为一个法律人,我总觉得,这些老律师的身上,应当有一些东西留下来。法治,是需要传承的。法治是舶来品,所以中国没有法律(法治)传统。我们的法治仍在路上,总还需要传承,总要形成传统,总会形成传统,塑造自己的精神品格。传统和品格当然不会自动形成,还要做一些主动的工作。若是主管部门能够派人对老律师做些采访,留下一些“口述历史”的资料,善莫大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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